宋代,中国工笔花鸟画的发展,无疑达到了艺术的高峰,而花卉与禽鸟则是最常见的主题。宋代花鸟画多以小品形式呈现,画作尺幅虽小,内容也看似简单,却充满了别样的情趣。特别是“虚静美”的审美定势,不仅成为后人体悟宋人花鸟画之美的重要切入口,更是指导花鸟画创作的不二法门。
而此次由江苏凤凰美术出版社出品,国画家李志刚创作的《养心斋国画技法详解·工笔花鸟卷》一书,同样选择从最经典的仿宋人花鸟小品入手,既从形的角度,展现出了宋代花鸟画之色泽与风貌,又从神的角度,手把手指导读者如何让作品更具灵动和古韵,是一本不可多得的工笔画自学教材。
花鸟小品之画幅虽不及盈尺,其描绘的内容却源自现实生活中的事物,因而画家不仅有机会对所画事物进行更细致的观察和研究,同时也使得他们所描绘出的事物更加精准写实,甚至连细微的变化都能精准地描绘出来。这一点,在本书作者的绘画指导中体现得尤为明显。
首先,作者在讲解过程中,常会有意引导读者自主感知和观察所绘事物。
譬如在讲解白、红、黄、橘红四种不同品种的月季着色技法时,作者并未一上来就直奔主题讲授调色和着色的方法,而是先对每个品种的月季花颜色特征进行了简要说明,其中甚至不乏运用比喻等修辞方法的语句,宛若散文般优美。
这些内容看似与技法无关,却对学画者而言十分重要。一方面,作者希望通过这些对花色的描述,使读者对最终的效果有整体感知,避免画面基调的失控;另一方面,作者也在引导读者多去观察自己笔下的事物,正是因为它们常有“渐开渐变”的特性,常会因光影的不同展现出迥异的色彩,因而花型与色泽是否匹配,便显得尤为重要。
其次,作者在着色的过程中,非常注意细节的刻画与处理,使得画面详略得体,互相呼应。
譬如在《粉色荷花》中,作者以细笔调淡曙红勾画花瓣背面筋脉,曲直交替,细致无比,令整朵荷花极具精美之感;相比之下,荷叶则采用了大面积分染的方式。而在《红色茶花》一画中,作者则赋予叶片更多的变化,其中既涉及形态,又涉及色泽,深浅明暗各不相同,相比之下,艳丽的山茶色彩上的变化并不明显,仅有简单的明暗关系处理。正是因为这些详略得当的处理方式,保持了整个画面的平衡。
不过最为惊艳的还是画家对飞鸟羽毛的刻画。以《鸽子》为例,画家除了整体平涂和分染外,还多次以浓墨和浓白粉分别对不同部位的细毛进行勾丝刻画,其中既有与羽毛方向一致的丝毛,亦又因覆盖被迫支出来的丝毛,细致且多样。
第三,相比只教授技法的书籍,本书的作者还会主动引导读者用心感受技法所带来的视觉体验,培养读者形成相关审美。关于这一点,最明显的便是每幅画结尾的调整环节,书中往往会有一些“有意强调的步骤”和“点到为止的步骤”。
所谓“有意强调的步骤”,是指作者在阐述画法时,不只是单纯地教授读者如何调色、着色,更会道明这么做的目的。譬如在《虞美人》的收尾阶段,作者会要求将花苞和子房再染三绿,以便这些部分更具立体感,同时也更加响亮;而在《喜鹊(红嘴蓝鹊)》的收尾阶段,作者则提醒读者用浓白粉勾出羽轴或略勾白色羽毛,使色泽更加清晰。
所谓“点到为止的步骤”,是指作者一些没有明说甚至没说、却能通过画面感受到的步骤。譬如在《月季》的着色示范中,作者称需要“调整几组叶子,体现主次变化”,然而对于如何“调整”却只字未提,这便需要读者通过自己观察画面进行体悟。不难发现,相较于倒数第二幅步骤图,最终成稿的主叶部分有进一步地加深,使之与副叶形成了虚实的对比关系,使整个画面更富层次感。
而另一个重要的“点到为止的步骤”,则是画作收尾时调整线条的复勒环节。所谓复勒,是指设色完成以后用毛笔蘸颜料顺着物体的边缘重新勾勒一次,其主要作用在于重新强调物体边缘,但是并非像最初的白描稿般将所有的线条都重勾一遍,因而复勒哪些线条、复勒多长的线条,就需要绘者结合画面最终的效果进行整体认知和感受了。
第四,作者试图通过本书的技法教授,帮助读者感受花鸟小品特有的空间感。
作品中的花鸟虽源自生活,但绝非简单地对自然之景进行机械的裁剪折枝,而需在深思熟虑和提炼概括后进行“再创造”,并通过恰当的留白,展现出一种虚实交错的独特意境。而本书所示范的画作,不仅皆按此法创作而成,作者甚至还在最后一章,对于这种构图法进行了说明和讲解。
虽说本书并不涉及画作创作,但是正如之前几点所展现的一样,作者希望读者在阅读本书的过程中,学会的不仅仅是技法,而是一种对花鸟小品感受和体悟。掌握技法者,哪怕将其运用得如火纯青,也不过是画匠而已;唯有能够“读懂”画面之人,才能感受到画家对美的追求、对生命的赞美、对自由的憧憬,以及对自然的向往,使观者感觉到气韵生动、情趣活泼。这也正是花鸟小品真正的价值之所在。
若说本书有什么不足,那便是作者并未在书中提供清晰的白描稿给读者,虽说讲解步骤的第一幅图往往就是白描稿,但由于底色并非白色,因而对于想模仿书中画作的读者而言,制作白描底稿略微会有些困难。不过考虑到本丛书有专门的白描分册,因而作者在创作本书时更加注重设色技法的教授,忽略了白描稿的问题,倒也在情理之中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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